如果不知道《你不知道的線上零工經濟》原文版書名「Ghost Work」到底所指為何,那麼從該書的原文副標題「如何制止矽谷建構一個新的全球低下階級」(How to Stop Silicon Valley from Building a New Global Underclass),讀者就能很清楚看到,這本書要批判的對象就是美國矽谷的眾多軟體開發的科技菁英,也就是很多台灣頂著新創光環的軟體工程師的人生終極目標:到矽谷的新創公司工作,然後不小心像臉書的祖克伯一樣,一夕致富。沒錯,這本書就是要向這群處在雲端的社會菁英開砲。
作者推估全球有兩千萬人在網路平台上做按需接案的幽靈工作,例如:資料庫校正除錯、網購商品關鍵字標籤、審查圖片與分類、即時驗證照片等等,其中絕大多數是在美國、印度與菲律賓等英語系國家。
這龐大的幽靈勞工群,其實是隨著AI人工智慧技術的發展而伴隨產生的,這恰恰推翻了當前認為AI與自動化的發展將取代無數的工作機會的主流論述,恰恰相反地,AI的發展反而創造出更多幽靈工作,這就是作者提出的「自動化最後一哩路的矛盾」,也就是大家不斷地幻想AI的新用途,自動化到某一界線就會取代完全人力,不過這一條線會一直往後跟著位移,永遠也達不到這條線。
當越來越多經濟活動轉移到透過網路平台交易,背後其實有大量看不見的幽靈工作在支撐,這些零碎、重複、不穩定、隨時待命的工作型態,可以跨越時區在國際間執行,甚至光是有效迅速媒合供需雙方,也是一筆大生意,有專業網站提供這項服務。這也就是很多人戲稱的,人工智慧的背後其實是工人智慧。
而這些矽谷的科技新貴以網路軟體驅動並控制幽靈勞工的勞動成果,但卻不需要負擔任何雇主責任,這種宣稱科技中立、網路平台僅扮演媒介供需雙方的角色,我稱為「平台經濟1.0」階段──也就是不涉及實體服務,不管是校正錯誤、掃描文件、辨識照片等等可透過網路傳輸的線上幽靈工作──正是這本書主要描述的幽靈工作型態。此階段雖然已經養肥很多所謂新創公司,但是他們覺得還是賺不夠。
接下來,到了「平台經濟2.0」階段,矽谷科技菁英把觸角延伸到了實體服務的幽靈工作,例如:載客平台、貨運平台、食物外送平台等等,相同的,這些平台也宣稱只是居間媒合供需雙方,讓雙方在網路平台上即時取得工作與服務。
不過在平台經濟1.0階段,勞動者可以透過網路傳輸線上工作來完成;到了平台經濟2.0階段,勞動者則必須透過實體運送或提供服務,來完成交易。不變的是,這些網路平台開發者的態度是一致的,聲稱他們都只是居間媒合的中立平台。這些矽谷科技新貴,過去除了創造出數千萬線上工作的幽靈勞工之外,現在更要把版圖擴展到實體世界,把實體經濟虛擬化,幽靈工作具體化,把幽靈勞工變成僵屍勞工,透過網路平台跨國宰制實體的供需雙方,奪取原有的實體經濟市場,這才是矽谷邪惡軸心帝國野望。
他們對現有計程車業者、貨運業者、店面餐廳等等攻城掠地,是由於過去停留在幽靈勞工的線上勞動市場,雖然也有兩千萬個幽靈工蟻替他們打拚,不過都是蠅頭小利、薄利多銷。因此,必須向實體經濟開戰,讓消費者習慣送餐、叫車、遞送服務的消費模式,以此改變他們的消費模式,依賴網路平台。
本書描寫線上工作的幽靈勞工,因為要在家隨時待命工作,賺取標示一個關鍵字賺一分錢的代價,其心理狀態會變得非常敏感且有過度的警覺性,而在少了同事的關心協助之下,孤立無助感也更強。但是當矽谷邪惡軸心帝國擴張到實體經濟的時候,不管是食物外送員、載客司機、居家清潔員等等勞動者,都要透過網路平台的即時媒合,執行具體的物理性行動,這時就更會有平台與這些平台所宣稱的所謂「獨立承攬契約工作者」之間,到底誰須負擔雇主責任的爭議。
從2019年底到今年初,在台灣上演的政府與平台業者之間的法律戰,顯然是平台業者獲勝,只是讓平台業者摸清楚政府的法律底線,然後再以種種法律偽裝術,好繼續當一個中立的居間仲介平台,同時還不需為這些在APP+GPS控制下,猶如行屍走肉替平台執行業務的殭屍勞工,負擔半點責任。
就如同筆者在〈兩個外送員之死──平台經濟的不平等〉一文當中所提到的:
「平台經濟的演變,早已變成科技人設計一套程式跨國凌空駕臨各大都市,遙控無數利用自行車、機車與汽車等工具運送食物、人員、貨物等物品的工作者,遠端透過網路從供需雙方的中間賺取利潤,並意圖逃脫任何當地政府交通、勞動、食安等法令的束縛,不贊同者就被扣上反新創的大帽子。平台經濟發展至今,早已經脫離共享本質,成為平台工作者共貧,平台業者獨享的壞經濟型態。」
這種科技創新、程式中立等等被高度美化的社會造神運動,必須有人戳破,本書作者從美國矽谷內部開始攻破平台經濟1.0的真相,不過,矽谷邪惡軸心帝國的野心不僅於此,必須有人持續瓦解這個人工編織出來的虛偽網路科技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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