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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旅居英國的獨立記者白曉紅的這本書,是我看過最貼近中國底層勞工現實的作品。白曉紅以她高超的調查採訪功力,深入到一般人無法到達的山西河南的要命煤礦坑、山東官商勾結磚窯廠、河南鄭州的賣血經濟產業、福建長樂的移民產業、北京的保全與建築工地、四川大地震災區、廣東富士康世界工廠、新疆烏魯木齊種族暴動等。

 

作者,遊走各大都市中的勞力仲介市場,偶然結識外地而來的移工,進而攀談探索他們的原鄉與進入大都市之路,進而拼湊出一個人、一個家庭與一個家族的完整勞動生產與再生產的全貌。

 

白曉紅提到他寫這本書的起源是,2004年英國利物浦的Morecrambe Bay爆發了23名非法中國移工在淺灘挖貝時,被突然而來的潮汐淹死的重大社會新聞事件,讓白曉紅循線追訪這些遠從千里之外偷渡中國移工從何而來?為何而來?進而追查出整個福建長樂由官方與人力仲介聯手主導的偷渡移民產業,每人二十萬人民幣為代價的產值。並詳述走海路偷渡到美國,或走陸路到歐洲的過程,每個環節都可能隨時沒命。

白曉紅甚至調查出,中國的人口仲介教導未成年少女,編織一套公式化的劇本:謊稱為雙親皆亡的孤兒,由孤兒院的外籍神父帶回英國,但在機場走失,如此便會被安置到社福機構學習英文。不過這些偷渡孤兒在成年之後,就會集體失蹤,與在英國的偷渡父親相聚。這種冒著生命危險、妻離子散與高額借貸的集體偷渡行為,其實正是中國底層農村破敗的表現,也是中國光鮮亮麗、暴富炫富大都會的反諷。

 

白曉紅的調查路徑,不走西方記者慣常的採訪知名人物,不管是高官還是高知名度的異議人士的特權,以她台灣籍的身分,也能無懼地追查非正式受雇體制的邊緣勞工,這是本書的最大價值,也是閱讀本書最驚心動魄之處。

 

本書揭露了中國從農村外移到都市的或外國的移工,是被中國特有的農村土地共有制之下,每人所能分配到的土地耕作面積極小,無法維生,或是被當地鄉鎮幹部出賣給財團牟利而被剝奪一無所有,出於人的求生本能只能流浪到都市或被當地政商權貴所掌握的礦坑、磚窯廠甚至賣血站來求得溫飽。

 

中國農村移工被擠壓進入像富士康的加工出口的外資大型工廠,是依賴軍事化管理機制在控制勞動力,而白曉紅這本書揭露的是一個黑道與在地政治權勢結合的更強大控制力的勞動體制,在農村逃不掉的人要謀生就必須接受它。不然就是冒著生命危險偷渡外國,一輩子當次等公民。這就是大國崛起、中國夢的代價。

 

從書名「散沙」就可知道,作者白曉紅對於中國基層勞工的處境是相當悲觀的,而從一開頭描寫在俄羅斯的中國東北省分移工,最後寫到新疆的種族衝突,還有四川雲南少數民族的所遭受到的歧視,中共自治區的自治,就是多元種族區裡只有一個民族決定一切,那當然就是漢族。種族的衝突,恐怕是一更令作者擔憂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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