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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近年來內部貧富差距擴大,經濟持續不振,外部面對中國的崛起以及美國在東亞的逐步淡出,長期執政的自民黨,猶如巨大恐龍的神經末端,對基層民眾的焦慮不安,渾然不知,毫無積極回應。 2008 年由天王巨星木村拓哉所主演的日劇「 CHANGE 」,描述新政治家風範的崛起,並創下最高 30% 收視率,已經預告了民心思變的伏流湧現。果然在 2009 8 月,日本出現戰後歷史上的首度政黨輪替,由民主黨取代自二戰後執政長達六十幾年的自民黨。但政黨輪替之後,日本社會大眾在這個對前途一片迷惘的時代, 2010 年「龍馬傳」在 NHK 的播出,無疑地像一盞明燈,打開了人民為國家前途重新思考與反思的啟蒙功能。

 

日本 NHK 電視台在事隔三十二年之後,再度以幕末傳奇人物「坂本龍馬」為主題所拍攝年度歷史大河劇 : 「龍馬傳」,在 2010 1 月到 11 月播出,共 48 集。而台灣的有線電視台在日本本地尚未播畢該劇之際,搶先在 11 15 日這個特別的日子 ( 當天是龍馬的生日與忌日 ) 進行日本海外的首播。

 

台灣的日本幕末維新熱潮,從 2009 年劇情橫跨日本幕末德川家最後三位將軍的 NHK 年度大河劇「篤姬」,也在台灣播出造成轟動就展開,這股熱潮使得這一兩年來,台灣有關幕末與明治維新的書籍大量密集湧現,遠超過去多年來的出版總量 ( 註一 ) 。而台灣這股討論日本幕末志士與明治維新的熱潮,在「龍馬傳」播出之際,恐達到最高峰。

 

「龍馬傳」請來長崎出身的著名男歌手福山雅治飾演坂本龍馬,整個劇情描寫從龍馬出生到死亡,這如晴天霹靂般的短短 33 年歲月,這段期間卻也是日本處於歷史最關鍵發展的關頭。龍馬促成「薩長同盟」,避免日本陷入內戰與被外國列強瓜分命運;提出「大政奉還」主張,和平將政權從德川幕府移轉到天皇,並寫下「船中八策」成為了日後明治維新的開國憲法架構。龍馬開創這些歷史但卻無緣見證明治維新的成功,在 1867 11 15 日的凌晨三點在京都近江屋被暗殺身亡,結束了極度傳奇的一生,而他的死至今依然是個謎。

 

全劇就在岩崎彌太郎在明治維新之後,已經貴為三菱財閥創辦人的豪門宴會上,同意接受土陽新聞記者坂崎紫瀾 ( 註二 ) 訪問,娓娓道來他口中坂本龍馬的事蹟。

 

「龍馬傳」的內容,主要由三位個性鮮明對比不同的主角展開。這三位主角都是出身於土佐藩的下士階級,分別是 : 思想手腕靈活、不受傳統約束的坂本龍馬、趨炎附勢、鑽研營利的岩崎彌太郎、忠貞義節、堅持理念的武市半平太。

 

武市半平太是土佐藩下士階級的領導者,成立土佐勤王黨,龍馬也曾加入,高舉「尊王攘夷」大旗進京,痛斥幕府的軟弱,全盤反對西方現代化,堅持武士道精神。曾短暫獲得朝廷公卿的支持,後因藩主山內容堂並不支持其過度早熟的倒幕衝動,而被下令切腹自殺。武市固守傳統武士對藩主的忠心,無法走出武士階級的「奉公」侷限,而成為時代悲劇下的英雄人物,龍馬對此悲憤不已。

 

岩崎彌太郎,則是貧苦的下士家庭出身,為改善家庭生計,不惜出賣朋友,立場反覆,只為謀得一官半職,但龍馬卻無悔的不惜冒險相救,對龍馬的違反傳統的大膽行為感到驚訝與佩服,日後成為海援隊的會計,明治維新後發了不少戰爭財,成為三菱商社的創辦人。

 

龍馬以一個土佐藩的下士,能夠站在日本邁向現代國家的浪潮前端,自由無羈絆的思想與行動力是關鍵因素,隨著本劇劇情的發展,龍馬逐步突破傳統窠臼,永遠比別人思考更前一步,不斷提昇視野與格局。

 

首先,是土佐藩內下士與上士的鬥爭,武市半平太的勤王黨替下士出了一口氣,卻也造成上士下士間的刀光血氣。但龍馬決定從土佐藩內鬥中解放出來,脫藩離開土佐前往京都,思考日本的未來命運。

 

接著,龍馬到了京都,面對反幕府勢力高漲的攘夷風潮,但龍馬看清了以武士刀無法抵抗外國,日本落後的武裝兵力,面對西方的船堅砲利根本不堪一擊,於是他進入幕府中開明派,軍艦奉行勝海舟所開設的海軍學校當中,龍馬進入幕府體制的決定,讓身邊的志士傻眼。但此時龍馬,眼界早已擺脫倒不倒幕,攘不攘夷的爭論,而是認為,黑船登陸後,列強早已虎視眈眈,日本唯有開設海軍才是保衛日本之道。

 

而當幕府解職勝海舟、關閉海軍學校後,龍馬率領學校同志到長崎成立「龜山社中」 ----- 日本第一個股份公司,以海運貿易來傳累積財力,有了船隻的龍馬,行動力大增,開始串聯決定日本命運的「薩長聯盟」。由於具激進改革色彩的長州藩屢次公然挑戰德川幕府,而德川幕府有薩摩藩這個實力堅強的雄藩支持,反而有持無恐,但此時法英兩國分別提供軍售給幕府與長州,龍馬看清楚這個局勢發展下去,日本終將被外國列強所瓜分,因此,積極促成薩摩與長州這兩個宿敵和解,共同對抗幕府。

 

最後,當幕府發動第二次征長戰爭,在薩摩保持中立旁觀下,幕府落敗之後,各藩已經嗅出幕府即將崩潰的徵兆。薩長的頭人都一致認為,一舉攻入江戶推翻幕府的時機到了。但龍馬卻獨排眾議,以日本未來大局著想,與薩長的革命夥伴翻臉,提出「大政奉還」,逼迫幕府平和交出政權給天皇,避免日本再啟戰端,生靈塗炭。在龍馬被暗殺後的隔月,德川幕府就真的「大政奉還」交出長達兩百多年政權。

 

NHK 每年鉅資製作的大河劇,到 2011 年剛好滿五十年,這五十齣大河劇有許多歷史人物都被重複或交疊演出過,在不同時代的劇集裏都有不同的歷史詮釋。以 2009 年的「篤姬」與 2010 年的「龍馬傳」當中,由於時代相近,有一半的人物都重複出現過,所刻劃的個性竟都不同。「篤姬」中的龍馬,「龍馬傳」中的龍馬,哪一個接近真實的龍馬,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透過戲劇所呈現的龍馬這個人物,將對你產生哪種影響 ?

 

原來,每一次歷史回顧與重現的意義,是為了當代人們面對未來時的警惕與啟發,因此歷史是否真確,並不重要了,關鍵是當下對歷史的解讀,將對開創未來有多少何貢獻了。

 

以「龍馬傳」在日本平均約 25% 的高收視率,也就是日本有 3 千萬人固定收看「龍馬傳」,勢必將使日本國民對未來政治與經濟發展,產生何種影響,尚未可知,但是坂本龍馬一生追求日本獨立國格的熱血精神,勢必又再度燃燒起來。

 

對比坂本龍馬無私精神,所開創的遠大視野,讓日本順利轉型為現代化國家,對比台灣的政治人物,其格局視野之小、求私利意念之重、計個人恩怨之精、逞口舌是非之輕,實令人失望。政治人物缺乏對所處變動時代的歷史感認知,恐怕是台灣的政治如此淺碟膚淺的源頭。

 

龍馬當時所處幕末時代,人民根本沒有日本國的概念,武士階級上下分明效忠藩主,數百個藩猶如獨立國,戶籍管制,脫藩即死罪,但龍馬卻能突破階級與藩屬而凝聚全體國民共同的意志,以對抗外國列強的壓境,並促使國內和平轉移政權與改變政體,開國立憲,日本獨立國格的打造,就此完成。

 

台灣雖然在兩千年經過華人史上的首度和平政權輪替,但二度政黨輪替之後,國家認同依舊如此混亂,無法一致對外,政治依然如此庸俗,人民如此重商唯利,面對中國的威脅利誘,兩千三百萬人竟無法凝聚共同意識,各政黨對國家的前途走向,也如此分歧,誰能突破這個困局?到底屬於台灣人的龍馬精神何處尋覓,恐怕是目前台灣最大的集體焦慮吧?

 

 

註一 : 近年來台灣有關日本幕末歷史的書籍,主要有 :1989 遠流出版的 「最後的將軍 --- 德川慶喜」 ( 司馬遼太郎原著 ) 1996 年遠流出版,描寫明治維新後之西鄉隆盛相關事蹟的「宛如飛翔」十冊 ( 司馬遼太郎原著 )

2001 年成陽出版 的「幕末風雲」系列,其中包含:司馬遼太郎的巨著「坂本龍馬」八冊,其他尚有以桂小五郎、高杉晉作、吉田松陰、岡田以藏為題材之歷史小說。

2009 年出版的有:「坂本龍馬」漫畫版(遠流)、「篤姬」(商務)2010年出版的更有:「新選組血風錄」(遠流)、「圖說坂本龍馬」(東販)、「完全圖解幕末維新入門」(遠流)、「 日本人這樣學歷史:幕末日本 ( 漫遊者文化 ) 、「 開始讀幕末.維新的第一本書 ( 如果 ) 、「 天璋院 篤姬 ( 如果 ) 、「 龍馬傳」全四冊(如果)、「坂本龍馬的夢與冒險」(夏日)、「 跟著 篤姬 、天地人、龍馬玩日本 ( 平裝本 ) 、「 現代龍馬何處尋 ( 印刻 ) 、「 幕末:十二則暗殺風雲錄」 ( 遠流二版 ) 等。

 

註二 : 坂崎紫瀾是個自由民權全運動家,在 1883 年開始連載 「汗血千里駒」,該書第一手訪談與龍馬接觸過的相關當事人,作者曾中途入獄。該書是日本首度將龍馬的事蹟,發現出來介紹給世人的作品,後人認為作者藉由龍馬來宣揚自由民權理念。

 

( 本文部份刊登於 : 台灣思想坦克,二月號, 2011 ,台灣智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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